法国当地时间5月22日晚,入围第78届戛纳电影节唯一华语片《狂野时代》举行了世界首映。导演毕赣,主演易烊千玺、舒淇、黄觉、李庚希、赵又廷等齐聚戛纳电影宫,和观众一起观看了这部长达160分钟的电影。
如前作《路边野餐》《地球最后的夜晚》一样,“做梦”继续成为了毕赣这部新作的主题。
从外媒华丽生动的评价文字里,我们可以继续嗅到毕赣这位骨灰级迷影爱好者,对电影艺术深沉的爱。
(搜狐电影独家专稿 来源《综艺》 编译/耷子 )还记得我们曾经像做梦一样全神贯注地看电影的时光吗?毕赣导演曾在 2018年的《地球最后的夜晚》中做到了这一点。时隔七年,他带着新作回归了——这部《狂野时代》可以称为他的“复活”。
这是一部充满奢华野心、追求极致的电影,实际上包含了五六部电影的内容,每一部都既俏皮又古怪,共同构成了一首宏大而忧郁的挽歌,里面有对 20世纪电影的梦想,也有我们生活经历的投射。
当然,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拍一部电影,却要求观众以一种天真无邪、毫无保留的态度去观看,而这正是电影所哀悼的正在消失的精神。然而,《狂野时代》的每一刻都建立在这种悖论之上,而这些悖论都源于一个根本性的前提:在一个不远的未来(或许只是对我们后疫情时代现状的直白评价),梦境就是电影,电影就是梦境,这对两者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再也没有人做梦了。
无声电影风格的字幕,解释了几乎荒诞不经的科幻背景,它融合了《潜行者》的部分元素和《银翼杀手》的一点影子,总之就是很疯狂:人类发现,长寿的关键是停止做梦——这成为了众多隐喻之一,就像一根蜡烛,如果不点燃,它就可以永远保存。但有一些人不愿意接受这种更长却更黯淡的人生,他们更愿意选择短暂而灿烂的生命。
毕赣将这些任性的做梦者称为“迷魂者”,并解释了他们有多危险——他们如何“扰乱历史”,如何“让时间跳跃”。于是,另一些人出现了,他们被称为“Big Others”,拥有分辨幻象与现实的能力,他们的任务是找到躲藏在自己想象中的“迷魂者”,并通过唤醒他们来维持时间的线性流动。
从一开始,我们就置身于这些嵌套的梦境故事之中,每一个故事都对应着一个不同的电影时代,也对应着五种感官中的一种。
影片的第一部分采用了默片手法,易烊千玺扮演的“迷魂者”以五种不同的化身出现,而追逐他的女主角则由舒淇饰演。她穿着一件绿色丝绸服饰,汤唯在《地球最后的夜晚》中穿的裙子也是这种颜色,或许我们可以称它为“毕赣绿”。
这一部分也是屠楠和刘强两位美术,对巴洛克式装饰的最精美展示,因为这次的“迷魂者”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一种融合了诺斯费拉图和卡西莫多的形象,而他躲藏的世界就像是一个华丽的中国鸦片馆的微缩景观,背景中还有木刻木偶。但转过一个弯,这里又变成了德国表现主义风格的迷宫,充满了倾斜的角度和阴影,舒淇在里面翩翩起舞,宛如莫伊拉-谢拉在《红菱艳》中的舞姿一般。这里的配乐与《迷魂记》中的爱情主题曲很像,在怪物和被派去杀他的女人之间营造了一种令人着迷的浪漫氛围。
她确实抓住了他,但她突然在旁白中告诉我们,她被他对做梦的执着所感动,尽管她不能改变他的命运,但她希望给他一个温柔的死法。于是,她在他体内启动了一个放映机,让他以一个英俊的年轻人的形象,重新出现在一部战争时期的间谍黑色电影中。那里到处是软呢帽,火车站和《上海小姐》里的枪战场景——他用钢笔刺穿了一个男人的耳朵。
尽管这段以审判为中心的片段在连贯性上稍显不足,但正如往常一样,它被一些令人惊叹的画面提升了质感:乐谱在空中飘动;一颗炸弹炸毁了火车站屋顶;一双沾满鲜血的手在演奏特雷门琴。
蜡烛熔化了。女主角陷入了沉思。30年后,“迷魂者”作为一个还俗的僧人再次出现,他在那里遇到了藏在他腐烂牙齿中的“苦涩之灵”,这是一个不太有味道的寓言,就像一个中国民间故事,讲述着狡黠的神灵捉弄一个倒霉的受害者。
然后,又过了20年,迷魂者成了一个小女孩的淘气父亲,他教她假装有一种超能力,如何从一副扑克牌中“嗅”出正确的牌。最后,时间来到了1999年的新年前夜,“迷魂者”变成了一个幼稚的金发小混混,他从未吻过女孩。李庚希扮演的女孩很迷人,她戴着半月形太阳镜,穿着高帮匡威鞋,仿佛是从90年代王家卫电影中走出来的一样,她或许吻过很多人,但从未咬过他们。
这一段通过一个长达40分钟的不间断长镜头展开,涵盖了拳击、枪战以及完整的卡拉OK表演。虽然它没有《地球最后的夜晚》中令人惊叹的3D部分那种令人陶醉的超凡脱俗的优雅,但它以不同的方式让人震撼。比如,当镜头无缝地滑入一个角色的主观视角又滑出来时,或者当董劲松那神奇灵活的摄影机停下来,观察一场街头派对时,人们在时间延时中快速移动,而背景中无声电影却以正常速度播放。
除了时间与主观性的技巧(以及偶尔出现的行李箱)之外,上一个故事与下一个故事之间几乎没有延续性。但每一个故事都被构建成某种形式的追逐——杀手、启蒙、女孩等等,而所有这些,都包含在了“迷魂者”被追逐的主线中。因此,即使在《狂野时代》最晦涩难懂的部分,也可以很容易被理解为一场漫长的追逐游戏,其中既有高雅的艺术典故引用,也有低俗的谜语,比如谜底是“一个屁”的那个谜语。
在疫情期间,毕赣重新构思了《狂野时代》这部电影,而突然的隔离带来了一个更奇怪的副作用,那就是人们开始做异常生动的梦,这种现象似乎随着新冠疫情的消退而逐渐减少。与此同时,毕赣深爱的传统电影模式,正受到技术发展和观影习惯变化的多重冲击,因为我们已经找到了新的方式来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而我们沉浸于艺术的能力——甚至愿望——也变得越来越迟钝。
在毕赣的世界观中,这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时刻,因为电影的感官幻觉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而寻求在其中避难的行为中,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高尚,即使这意味着你必须从现实中抽离出来,因为在现实中,事情是被完成的,而不是靠梦达成的。
《狂野时代》充满了极其复杂的野心,你很难将其称为一份“宣言”,它一定会挑战那些习惯于期待更简单叙事结构的观众。但对于那些怀念电影曾对我们产生的影响的人来说,它提醒我们,沉浸和放弃会带来独一无二且自相矛盾的愉悦:这是一堂让人眼花缭乱的电影课,关于如何重新找回“放手”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