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翻译自佩德罗·帕斯卡(Pedro Pascal)的《名利场(Vanity Fair)》杂志专访
文 / Karen Valby
摄影 / Sølve Sundsbø
造型 / Beat Bolliger
在亲朋好友眼里,他是Pepelo、Pipi、Pedders和Peds。多年前在片场,有人开始叫他“Pepsi”,他自己也很喜欢这个外号。网络上的粉丝更是热衷叫他“Daddy”或“Zaddy”——意指那种成熟、帅气、有点霸道,但你绝对不会拒绝的型男。
在2022年为《名利场》录制测谎视频时,他曾调侃这个绰号:“‘Daddy’是一种心境。没错,我就是你们的Daddy。”虽然他是在开玩笑,但他凝视镜头的眼神太过迷人,导致很多观众根本听不到前一句,耳中只剩下那句“我是你们的Daddy”。
出演《最后生还者》的年轻搭档小演员贝拉·拉姆齐一开始就对这个称号很反感。“我当时真的很担心他。我不想让他被困在‘全网的Daddy’这个笑话里,他明明有更多层次,值得更立体的理解。”在贝拉口中,他是“Pedge”。
在伦敦的一顿午餐间,皮爹展现出他热情好客的天性——他讲故事手舞足蹈,语调夸张又爱爆粗口,能干掉整盘奶酪,酒杯不离手。他从不把自己看得太重,却也不回避生活中那些伤痛、混乱、脆弱的片段。他的情绪毫不设防,说哭就哭,说笑就笑。
他告诉我,有段时间他称之为“放弃的岁月”——那是他在纽约挣扎求生的时期,亲爱的母亲Verónica突然去世,彻底击垮了他。那时的他,在各大餐厅和酒吧打零工,几乎是被炒遍了所有地方。每晚回到自己在布鲁克林租不起的公寓时,唯一迎接他的是那只被收养的斗牛犬混种狗——格蕾塔。
格蕾塔身形魁梧,光是剪影就够吓人。这让皮爹能在凌晨三点牵着她出门,把一把皱巴巴的小费塞进 Chase 银行的 ATM 机而毫无顾虑。“是她救了我一命,”皮爹边说边翻出手机相册给我看格蕾塔的照片,“她让我知道,至少还有一个人在等我回家。”
“我30多岁时,按理说应该有一份像样的事业了,”他回忆,“可到了29岁还没什么起色,就意味着一切都完了。”
陷入绝望的他开始认真研究其他出路。可每当他真的要放弃演艺梦时,亲朋好友总会及时拉他一把。
“他一说什么‘我要去读护理学校’、‘我要当戏剧老师’之类的,我们就拦住他,‘不行不行!你太棒了,别放弃!’”他的姐姐哈维拉·巴尔马塞达——如今在亚马逊影业当制片人——这样说,“他从四岁就立志当演员。我们唯一不允许他做的事情,就是放弃梦想。”
她会在他来办公室串门时偷偷塞给他40美元,好让他撑过周末。朋友们买菜、请他吃饭,邻居帮他遛狗。他的挚友、“香蕉姐”莎拉·保罗森甚至把自己的片场差旅津贴给他花,还借出妹妹的车给他开。
“我三十好几了,还在靠大家接济。”他说,“我一直被天使们照顾着。”
皮爹24岁时,母亲Verónica在智利去世——她自杀了。
那时他住在洛杉矶,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飞往圣地亚哥。1995年,父母带着弟弟Nicolás和妹妹Lux回到智利。母亲葬礼结束后,皮爹拖着一副空壳般的身体回到洛杉矶准备“试镜季”,那时他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曾把能否接到新剧《黑天使》的角色当成人生大事。
“你以为没接上角色能把我打垮?不可能,我早就碎了。”
母亲去世半年后,一位朋友请他帮忙暂养一只小狗。他勉强答应了。第一晚,小狗就跳上床和他一起睡。他靠在床上,透过墙壁听见邻居在看独立电影《高潮艺术》。片中艾丽·西蒂饰演的角色为女友(由帕翠西亚·克拉克森饰演)吸毒过量而惊慌失措。那一刻,他感受着身边这只毛茸茸生命的体温,突然明白了:他要留下这只狗。他用电影里那个虚构的德国吸毒少女的名字,为她命名——格蕾塔。
在那个四散飘零的城市,皮爹的悲伤无处安放。洛杉矶的高速公路、拥堵和城市布局令人更加孤独。于是他搬回纽约,那是他大学毕业后曾略有起色的地方。但命运仿佛在刁难他——好运不再,他住进东村一栋七楼的公寓,每晚爬到防火梯抽根烟,望着月亮从双子塔之间升起。
“我当时真的有认真考虑去读护理学校,”他说,“但我现在敢肯定,我会是个很糟糕的护士。我对病人会挑三拣四,就像我当服务生时一样。有些人我会爱上,有些人我会讨厌。那些被我讨厌的病人就惨了!”
让他能坚持下去的,是他参与的纽约LAByrinth剧团。在那里,他开始尝试写作和导演,这成了他艺术生命的救命稻草。他慢慢混进地区剧场,在俄勒冈、波士顿、洛厄尔、华盛顿特区等地跑演出。2013年,莎拉·保罗森,这位“守护天使”中的头号人物,把皮爹的试镜带转交给自己最好的朋友——阿曼达·皮特,而阿曼达的丈夫,正是《权力的游戏》的主创大卫·贝尼奥夫。
然后,奇迹发生了。
他在剧中饰演的奥柏伦·马泰尔,凭借爆炸性的魅力一战成名。之后他演了三季毒枭题材剧集《毒枭》,再到《最后生还者》……一切,从那一刻开始改变。
那条陪伴他最苦日子的格蕾塔,也一直陪在他身边,直到他接下《权游》不久,格蕾塔才老去离世。
皮爹哽咽地说:“我总会想起自己多穷……那时候我打两份工,找不到人遛狗,住在红钩区那种破地方。现在我过上了好日子,我常常想,如果她还活着,可以和我一起享受这一切该多好。我真的……很难过。”
说到这里,他一边忍住眼泪,一边又自嘲大笑:
“从我们开始聊以来你就让我哭个不停!”他说着握起拳头假装生气,“拜托,别让我点第三杯酒了。”
今天是皮爹难得的休息日。他刚从东京的《星球大战》庆典回来,为明年上映的《曼达洛人和古古》宣传。最近,他刚完成了《神奇四侠::初露锋芒》的拍摄,明天就要投入《复仇者联盟:毁灭之日》的新片组。
除了漫威大片外,他还将在今夏另外两部风格各异的电影中展现全新面貌——在宋诗雅导演的浪漫喜剧《物质主义者》中饰演终极钻石王老五,在亚利·艾斯特执导的惊悚片《爱丁堡》中饰演小镇市长。
而我们见面这天,全网仍沉浸在《最后生还者》剧迷对乔尔命运的悲伤中。乔尔是皮爹在剧中饰演的角色,一个破碎却善良、眼神最令人心碎的男人。
在《神奇四侠》中饰演“隐形女”苏·斯托姆的凡妮莎·柯比说,皮爹最大的魅力就是“他的巨大脆弱感”:
“他毫无遮掩地把自己展示在你面前,是那种你一开始就会信任的人,因为他太坦率了,而这种坦率本身就是一种勇气。”
导演斯派克·琼斯也有一套理论来解释为何这个曾经几十年接不到戏的演员,如今却让全世界为之着迷:
“我觉得他就是我们对男性气质的新期待。”琼斯说。
皮爹的吸引力,不仅仅是他在镜头前的粗犷和鲜活。他对时尚的玩趣也成了标志:2023年Met Gala上他身穿Valentino的红色短裤套装,艳丽又性感;《最后生还者》第二季首映式上则一身Saint Laurent大腿靴;他在SNL50演唱会上随着Devo的音乐摇摆跳舞。他也在社交媒体上大方庆祝妹妹Lux Pascal在2021年出柜,坚定为跨性别社群发声。
全世界到底有多“迷上”皮爹?
主持人切尔西·汉德勒在评论奖典礼上直接宣布:“2023年是全人类集体为Pedro Pascal发情的一年。”
《纽约客》甚至刊登了一幅讽刺漫画,一位心理医生对病人说:“这不奇怪,最近很多人都把自己对人性的信仰寄托在Pedro Pascal是不是像他看起来那么好。”
“那我就替人类松口气了。”贝拉·拉姆齐说。
我第一次见到皮爹,是在他下榻的高级酒店大堂。我伸出手准备打招呼,他却一把把我拉进怀里热情拥抱。我们路过酒店酒吧时,他笑着问我要不要来杯调酒,接着拉着我走出大门,钻进一辆等候的黑色BMW。
“宝贝,我要带你约会啦!”他一边说,一边耍宝地笑。
皮爹最自在的时候,就是身边的人也感到自在的时候。他天性热情、真诚、好奇,身上散发出一种让人立刻卸下防备的能量。你会由衷感激,自己能沐浴在他的光芒中。
当她抵达美国时,维罗妮卡已经是一名 22 岁的政治难民,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
上车时,他提起了他的母亲。他24岁那年,母亲去世,自杀。
而我自己的母亲,也是在我18岁时自杀离世。这个细节我原本并不打算提起,毕竟这样的私人创伤不一定合适说出口。
但当皮爹继续谈到他的母亲曾在圣安东尼奥三一大学拿到心理学博士时,我惊呆了——我正是在那所大学读大一时,母亲去世的。
这巧合太诡异,让我不由自主地开始倾诉。
皮爹立刻握住我的手,轻声说:“不管我们愿不愿意,这就注定让我们有了连接。”
我们在诺丁山的一家巴勒斯坦餐厅坐下。他说选这家店,是因为上次来时特别喜欢这里的卡座和午后的光线,想着这次可以点些小吃和我分享。
不过,他曾在社交平台上多次发文关注加沙局势,我怀疑他选择这家餐厅,也是在用行动表达立场。
他脱下皮夹克和绿色卫衣,剩下一件白T恤,把厚框眼镜放在桌上,准备认真聊天。
皮爹刚满50岁,对这个年龄,他既恼火又惶恐。
他说,十三岁那年看了伍迪·艾伦执导的电影《另一个女人》,深受震撼。片中,吉娜·罗兰兹饰演一位中年女性,对人生进行了极其惨淡的反思。那时的皮爹就觉得,五十岁是一道黑洞。
维罗尼卡·帕斯卡·乌雷塔的毕业典礼。
“踏进40岁的时候,我还觉得挺成熟、挺有掌控感的,”他说,“但50岁……让我觉得特别脆弱,真的很脆弱。”
即使现在站在事业巅峰,也一样?
“反而更甚。你说,一个50岁的男人,竟然还享受这么多关注,多荒谬啊!这简直是我心里的小恶魔在说话,你懂吧?”
于是我们两个五十岁、都失去了母亲的人,就这样在午餐时喝起了龙舌兰。
“敬五十?”我举杯说。
皮爹表情敞亮,像个孩子一样把杯子靠过来:“干他妈的,绝对要敬!”
我们出发了。
皮爹九个月大时,父母带着他逃离智利军政府的独裁统治,辗转落脚美国德州圣安东尼奥。他的母亲当时年仅22岁,是个背井离乡的政治难民,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在美国攻读儿童心理学。
这个年轻移民家庭的肖像。
“所以……我是她的心理实验对象。”皮爹笑说。
没钱请保姆的时候,妈妈就把他丢进电影院看一整天电影。他记得七岁那年,独自在影院连续看了两场半《鬼驱人》,像置身天堂。回家后,他模仿主角被吸进衣橱的场景,还在厨房地板上滑行表演。
姐姐哈维拉回忆:“家里装了有线电视之后,每当HBO的片头曲一响,皮皮就会在家里疯跑,大叫:‘电影要来了!电影要来了!’”
电影院第四排,是皮爹心中永远的“主场”。
有一次全家一起观影,看的是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的《紫色姐妹花》。他照例一个人坐到最靠近银幕的位置,和家人隔着距离。当乌比·戈德堡饰演的西莉被迫与妹妹分离时,他哭得太凶,母亲只好将他带出影厅安抚情绪。
之后,他整整五年级,都把原著小说《紫色姐妹花》当作圣经一样随身携带。
不过,他的父母对他的艺术敏感并没有太大反应。
“作为移民家庭的父母,他们通常都是那种‘行行行,你开心就好,反正要上好大学才行’的态度。” 哈维拉打趣说。
父亲是位生育医生,对孩子要求极高。“成绩要好,礼仪要周全,品味要出众,哪样都不能差。”
中学时期,他们一家搬到了加州橙县的一个富裕又保守的社区。那里的街道整洁,连棕榈树都整齐划一,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
皮爹至今都不愿回去——那段中学生活,对他来说简直是地狱。
“我是那种奇怪又敏感的孩子,喜欢引人注意,喜欢电影、戏剧和艺术,所以很容易成为霸凌的对象。”他说。
那段时期,他反复走进电影院,找寻情绪的寄托。他一遍遍观看电影《迷雾森林十八年》,西格妮·韦弗的表演和莫里斯·贾尔梦幻般的配乐,像是在帮他一点点拼补裂开的心。
皮爹说得很坦白:如果不是母亲出手把他从普通学校拉出来,转进一所艺术学校,他可能撑不过那段阴暗时光。
他考到了驾照,拿到母亲的沃尔沃车钥匙,和最好的朋友Grace一起开车进城,疯狂跳舞,泡派对。
那个圈子里充满了毒品。
他记得自己16岁那年,吃了迷幻药,还打电话给妈妈报平安,说自己打算在外面过夜。
“我妈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唉——’那不是正常反应,我就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啦,只是本来想我们一家一起去看场电影。’”
那种被母亲惦记的感觉击中了他。
“我说:‘那我回家!’”
于是他一路赶回家,迷幻状态还没退,坐在后座完全不能动弹,和妈妈一起去看了约翰·塞尔斯的电影《希望城市》。
在海滩度过的家庭日。
皮爹后来搬到纽约,考入纽约大学攻读表演。在那里,他很快融入了一个群体——这些人大多是从拉瓜迪亚表演艺术高中毕业的才俊,其中就包括「香蕉姐」莎拉·保罗森。
“他是最有趣的那个,” 莎拉回忆道,“但他也……很悲伤。他眼神后面藏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痛苦,从来没有试图去掩盖。这种脆弱让他在表演中无比透明,年轻时我就被这种能量吸引,现在依然如此。”
“我18、19、20岁那阵子,真的过得很痛苦。”皮爹回忆说,“我严重失眠。那时候在读詹姆斯·鲍德温,看《战士奇兵》和《穆丽尔的婚礼》。我就像是个赤裸裸的伤口,对生活的真相完全无防。”
说到这里,他用手拍了一下桌子,又忍不住笑自己:“听起来是不是他妈的超级装?但当时我真的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简直让人无法忍受。我当时就在思考:这种不均衡的世界,我们到底要怎么活下去?”
点菜时,皮爹告诉服务生他最近尽量少吃面包——毕竟,他是演员。虽然内心仍然幻想每天晚上10点可以随便叫份Shake Shack当晚餐,但他知道那是过去式。
然而,当服务生把一盘温热的皮塔饼放在桌上时,他笑着抱怨:“嘿,你把面包放我面前了!”
然后毫不犹豫地叉起一大块Nabulsi奶酪送入口中。“但奶酪我是绝对不会戒的,”他说,“我晚上还会梦到戈贡佐拉呢。”
皮爹非常健谈,但也非常在意对方。他问我住在哪里,问我16岁的孩子为什么喜欢那部他也超爱的电影《罪人》,问我最近在看什么书,还问起我母亲离世的细节。
他听得很认真,每一个问题都带着真诚的兴趣。你能感受到,他不是在进行“明星受访流程”,而是真正地想和你建立连接。
我们结账时,聊起了名气带来的现实问题。
例如:网络上实时分析他点的咖啡、带去度假的书籍,甚至因为“人人都为他发情”这句话在奖典礼上被提及,外界频频猜测他的感情状态。
我问他,为什么几乎从不在媒体上谈及自己的私生活。
“每次看到有人说我是‘极度低调的人’,我都觉得很奇怪,因为私底下的我其实很不低调。”他说,“我只是知道,私人关系本来就够复杂了,再加上一层聚光灯的高压审视,只会更难维系。”
至于有没有想过要孩子?
“我不会说自己从没想过。但真正让我动念的,是一个特别具体的画面:带孩子去看电影,像我爸妈以前带我一样。所以我想要的是一条捷径——一个有趣的小孩,刚好是我儿子或女儿,刚好也愿意陪我看我喜欢的电影。”
在Instagram上,皮爹从不掩饰自己的进步派立场。他会公开表达对政治时事的愤怒,也会晒出与兄弟姐妹的温情互动,还会为自己和朋友参与的项目打call。他的社交账号,既是舞台,也是战场。
我们见面前一周,英国最高法院刚刚通过一项具有深远影响的反跨性别裁决——将“女性”的法律定义限定为生理性别。
J·K·罗琳对此表示支持,在Instagram上发了条语气轻佻的贴文,引发轩然大波。皮爹没有沉默,而是愤怒回应,说她的做法是“令人作呕的失败者行为”。
有人试图把这件事解读成“一个男人在试图压制女性发声”。
“可她的行为的确是令人作呕的失败者行为。” 他的姐姐哈维拉说,“皮皮说这句话,是作为哥哥发声。罗琳说的那些,等于是告诉我们:我们的妹妹根本不存在。”
事件发酵成新闻后,皮爹一度感到像回到了德州的中学,那个总是因为“行为问题”被送去训导主任办公室的小孩。
“我有那么一瞬间会害怕,心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但他真正纠结的,其实是另一个问题。
“我唯一烦恼的,是我这样说话到底有没有帮到什么?我是不是在帮倒忙?像这种议题,它值得被以最优雅、最精准的方式去讨论,只有那样,事情才有可能真正改变,真正保护到人们。”
“我当然想保护我爱的人,但这事不止是我妹妹的问题。霸凌者……真的让我恶心。”
一段恶意解读的争议视频,再次把皮爹推上舆论风口。
在去年的《神奇四侠》漫展活动上,皮爹在台上握住了搭档凡妮莎·柯比的手。原本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却被某些人拿来炒作,说他“对女性不尊重”、“越界”。
凡妮莎直接回应了这件事:“我们当时都超级紧张,要面对台下成千上万的漫画迷。他牵我手,是想让我知道我们是一起上阵的战友。我很感激那个动作,也很高兴回握了他的手。”
在电影中,他们饰演一对已婚夫妻,孩子也快出生了。
虽然皮爹还没看过成片,但他说:“我隐约感到很兴奋,因为这部电影看起来真的呈现了我们当初的初衷,我们想分享的,是我们掏心掏肺的情感,就算这是个超级英雄片类型,也一样。”
“你永远无法预知,别人会不会接受你的真心,还是觉得恶心。”他说。
他坦承,加入漫威宇宙让他格外紧张:
“我从没做过一件事,会收到这么多不满:‘他太老了’、‘他不合适’、‘他该刮胡子’。”
让他获得安全感的,是他的复联队友小罗伯特·唐尼。
“他太大方太亲切了,给你一种‘你可以害怕、可以紧张、也可以困惑’的空间。”
唐尼也对我说:“皮爹这个从默默无闻一路逆袭的过程,真的是让我重新相信了这个行业还有公正。”
离开餐厅时,我问皮爹:“今天的‘复联家庭作业日’是要干嘛?”
“好问题。”他笑着卖关子。
“那谁会来?哪些复仇者?”
“也是个好问题。”
“所以……你现在真的已经是复仇者联盟成员了?”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他哈哈大笑,“我们还是回来聊聊死亡和自杀吧,别聊《复仇者联盟》了!”
坐在车上时,他突然指着窗外一个地方喊道:“你看那座墓园,多漂亮啊!”
他其实不想被埋葬。
“直接把我扔进海里吧,”他说,“喂鱼,喂鱼,喂鱼。”
“但墓园……有时真的很美。”
是的,我们又回到了死亡的话题。
2023年2月4日,母亲忌日那天,皮爹首次主持《周六夜现场》(SNL)。那一集,是他的高光时刻。
在开场独白中,他哽咽着向父母致敬,感谢他们当年逃离智利的勇气。Coldplay在节目中演唱《Fix You》,并将这首歌献给他和母亲。
他的童年偶像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坐在舞台边注视着他,一个月后的奥斯卡典礼上,还特地祝贺皮爹表现精彩。
莎拉·保罗森那天也飞来客串,在一段小品中饰演“妈妈”,对着“Daddy”皮爹演出。他们一起参加了庆功派对,一直待到天亮。
“那一夜,我们谁都舍不得结束。”保罗森回忆,“如果当时有个摄影机慢慢推进对准我,那一定能拍到我望着皮皮,眼里写满了:他的全新人生,就此展开。”
“因为他太、太、太专注于活在当下了。他根本不知道一切有多顺利。他妈妈的忌日、他事业的巅峰……那晚就像一次重生。”
皮爹说到这里,再次泪目:
“我真的觉得,那天晚上,我妈在场。真的。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那个日子,彻底被重新定义了。”
他也重新夺回了对“生日”的控制权。
母亲过世两个月后,他勉强办了场25岁生日派对,但整个晚上都让他觉得别扭、怪异、错位。自那以后,他再没认真庆祝过生日。
朋友们这些年来总想哄他出门喝一杯、好好过生日,但他最多只会勉强接受一杯马天尼,或者“抽点草去看《驯龙高手》”。
到49岁那年,他开始真切地感受到身体在背叛他。
在拍《角斗士2》时伤了背,之后又在智利父亲家楼梯上摔倒,肩膀脱臼。
切尔西·汉德勒在奖典礼上当众调侃“人人都为皮爹发情”那天,他穿着吊带、身形浮肿,镜头一扫过去,他满脸写着:“怎么可能,我长这样?”
去年春天,他开始拍摄《物质主义者》。在片中,他饰演一个风流倜傥的单身男人,追求达科塔·约翰逊饰演的红娘角色。
拍摄时他虽然已经不用再吊手臂,但依然无法做伏地挺身,也举不动哑铃。
“那是我人生中感觉最老、最虚弱的时候。”他说,“我完全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演‘全曼哈顿最抢手的男人’,这感觉太虚伪了。”
当我告诉他,他在电影里非常迷人、完全是浪漫男主的样子,他立刻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你真觉得我帅吗?谢天谢地!”
“这是我第一次演纯浪漫片,我还蛮想再试一次的。”
皮爹真正作为“第一主角”主演整部作品的经历,其实只有一次——那是在2003年,位于马萨诸塞州科德角的一个小剧院,他主演了肯尼斯·罗纳根的舞台剧《大厅英雄(Lobby Hero)》。
他常常会问自己:如果有机会像他最喜欢的演员之一丹尼尔·卡卢亚那样,独挑一部电影的大梁,会是什么感觉?比如像《逃出绝命镇》那样。
“但说真的,到我这个年纪再开始做主角,我心里总在打问号……”
他话说到一半停顿了片刻,露出有点尴尬又自嘲的神情:“我有时候会问自己:这现实吗?”
然后他皱眉补了一句:“天哪,我这篇采访也太老年感太重了吧……但这就是我现在的人生啊。”
为了与“50岁”这个令人焦虑的节点和解,他决定不再逃避,而是迎头迎战,给自己办一场“像婚礼一样”的庆祝。
4月2日那天,他在伦敦一家餐厅举办了小型的家庭晚宴——那里调的马天尼,是他亲测好喝的。
所有兄弟姐妹都来了,父亲也在。
Lux准备了一个惊喜幻灯片,把皮爹这些年与家人、朋友的照片串成一部回忆短片,最后还配上了《Corazón de Melón》这首歌。照片里,甚至还有格蕾塔。
皮爹三次试图描述那晚收到这份礼物时的感动,但每次都差点哭出来。
“我不是每天都这么情绪化,我发誓!”他笑着说,“但当你真的被看见的那一刻,你会觉得像被魔法触碰了一样。”
几天后,庆祝活动进入第二阶段——这次,是一场盛大派对。
地点选在伦敦Stone Nest,这里曾是著名夜店Limelight。他请来了传奇DJ、变性女性、葛莱美得主、时尚界女神Honey Dijon。
皮爹身穿4sdesigns的黑色尼龙风衣,内搭一件印着“Protect the Dolls”的T恤。他的朋友们把他高高抬起,扛在肩上,在舞池里旋转狂欢。
他的家人来了,中学最好的朋友Grace来了,莎拉·保罗森和那群纽约“拉瓜迪亚帮”也来了,还有大学时期最要好的朋友们——现在分别是医生、律师、教授。
《神奇四侠》的全体卡司也到场,演艺圈的老友也在。
保罗森看着那群多元又充满爱的宾客,心里默默想:“我们当年还都是在纽约街头疯跑的小怪胎,结果现在,汤姆·克鲁斯居然在你的生日派对上跳舞。你的生活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开车去小罗伯特·唐尼家的路上,皮爹看见墙上被人喷涂的一行字:“信仰(FAITH)”。
他皱起脸,装出一副嫌弃的样子:“呃。”
他是不可知论者,几乎可以说是无神论者——但就算如此,他仍然觉得,母亲的“照看”无处不在。
“我真的有时候觉得,我还在被她呵护着。我能感觉到她在注视着我。现在这一切……如果没有她的存在,根本不会发生。”
María Verónica Pascal Ureta,是一个身上带着魔法的女人。
皮爹无时无刻不想她,怀念她的美丽、她的味道、她的幽默感,甚至怀念她对“放屁”这件小事的极度喜爱。
“她真的无法抗拒任何形式的放屁,每次都能把她笑崩,”皮爹说,“她觉得那是世上最聪明、最有趣、最了不起的事。”
她也极度敏感、复杂,有时让人难以靠近。
作为母亲,她尽己所能去理解儿子。
他小学时深受《杀死一只知更鸟》震撼,她便读了那本小说;高中英文课上,皮爹被《为有色女孩所写的自杀独白》中“红衣女子”的独白打动得无法自已,母亲便专程买来那本书仔细研读。
17岁那年,他想逃课去看《天使在美国》的百老汇预演。母亲不仅允许他,还在他回来之后,自己也买了票去看——她想亲身体验一下儿子当时感受到的情绪震撼。
皮爹在右手手腕内侧,纹着母亲签名的字迹。
我自己,也在左手手腕内侧,纹了一段纪念母亲的文字。
在唐尼家的门口,我们道别时,像是短暂地让彼此的哀伤对接了一下。
也许,这正是电影、文学、戏剧能赋予我们的意义吧——在那些无法言说的时刻,让我们彼此靠近、交换、抚慰。
今年跨年夜,皮爹写下了他对2025年的愿望:
“好好痊愈。真的。”
我们下次视频通话时,他刚从冰岛雷克雅未克度过了一个“让人精力满满的周末”回来。在那里,他拜访了加拿大诗人安妮·卡森,两人是经由纽约The Shed剧院的艺术总监牵线认识的。
目前,他们正在初步讨论合作一部由卡森创作、皮爹出演的舞台作品。
舞台剧,是他最初成为艺术家梦想的起点,也是他永远的“精神老家”。
至于下一个影视项目?皮爹一摊手:“你看,这一秒就没了。”
现实生活中,皮爹租住在洛杉矶一间简朴的阁楼里。他曾试过在好莱坞山买房,但邻居令人不悦、社区过于封闭,让他感觉既孤立又沮丧。
疫情时,他在Airbnb上看到一栋靠海的后屋小屋,幻想着能在海边散步、骑单车。他没想到,自己会爱上那间明亮的艺术家小屋,更没想到屋主一家待他如家人。他已经在那里住了五年——虽然没有真正的浴室门,而且房子像个储藏室似的,因为他总在外地工作。
《神奇四侠》杀青后,他终于能回洛杉矶短暂歇一口气。他的书桌上放着一幅装裱好的《纽约客》漫画——那幅写着:“整个世界的信仰,全系在Pedro Pascal是不是真像他看上去那么好。”
这幅画是朋友送他的,朋友母亲是开裱框店的。因为那份心意和手艺,他把它留了下来。
我问他,会不会被这种“大家都希望你是真的那么好”的半玩笑半真话吓到?
他笑得像个小孩:“我当时只觉得,哇塞,我居然变成《纽约客》的插画人物啦!我可是住了二十年纽约的人耶!”
他顿了顿,然后耸耸肩说:
“我的本能是,不去多想这些。要不然我会开始害怕。”
他的姐姐哈维拉说,如果让她选出皮爹所有表演中印象最深的一个,不是《权游》,不是《最后生还者》,也不是《毒枭》或《神奇四侠》,而是:
高二时,他在学校剧场独白的那一幕。
那是他自己写的独白,讲的是家附近一条自行车道。
“他讲自己从一开始用走的,后来骑车经过,再后来单手扶把,最后……他学会了举起双手,从那座桥上飞驰而过。”
这,就是皮爹。
一个把伤痛举过头顶,从人生之桥上勇敢驶过的人。
采访原文:https://www.vanityfair.com/hollywood/story/pedro-pascal-cover-s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