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吴克群,活成了「吴克穷」

娱乐 2025-07-27 10:01:13

46岁吴克群的蜕变,是从母亲的去世开始的。

2018年,患了癌症的母亲病情突然恶化,等他赶到医院时,母亲已经失去了意识。就差半个小时,他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那成了他此后最大的遗憾——从来不知道母亲最后要跟他说什么。

他被困在那错过的半小时里好几年走不出去。

如何面对遗憾,如何看待死亡,怎样学会告别……短时间内,吴克群的人生增添了许多困惑。

母亲去世那一年,吴克群的事业也走入低谷。他执导的电影首作《为你写诗》同年上映,票房口碑双崩塌。他在社交媒体上写道:这场仗我彻底输了,一场用五年做的梦让我失去了所有。

吴克群的人生,似乎在39岁那一年重新归零。经纪人郭佩在那一年结识了吴克群。郭佩记得那几年,不论她做错什么事,吴克群总是笑笑,有时候感觉这个艺人情绪太稳定了,稳定得不像个活人。

后来她才明白,处在人生低谷的吴克群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母亲去世后,他开启了一场漫长的告别。告别丧失亲人后的痛苦与遗憾,以及此前活在别人期待中的自己。

他说,40岁以前的自己就像一个追龙卷风的西部牛仔,追逐的是这个世界给他的一些框架和目标,出爆款,当天王,然后追着追着就迷路了。

母亲的去世,好像把他从飘在空中一下拉回地面,让他对人生的触觉全都打开了。

他开始去做此前根本想不到的事情。比如,为了弥补未能陪母亲去夏威夷旅行的遗憾,他组织了一场带素人老年人旅行的节目,他想讲长辈的故事,让他们被看见。曾经说自己只想活到50岁的吴克群,在节目中渐渐被治愈。他也发现,变老其实没有那么可怕。

“人更好地理解死,你也会更好地活。”他说。

他也开始努力把每一天都过得像人生的最后一天。不停地穿梭在各个城市,5天6城、7天8城,在台上他卖力地唱跳,和台下开火车的年轻人打成一片。他的团队平均年龄是95后,网感很强,一个宁夏网友因为发音不准把他的名字念成了“吴克穷”,他迅速写了一首歌《吴克穷》响应网络。

从“吴克群”到“吴克穷”,他将高高放逐的自己,轻轻地放下了。

在特种兵式演出之外,吴克群还喜欢当gai溜子,去天津看大爷跳水,去枣庄吃鸡,蹲在街边体验奶瓶喂鱼,出行工具不限于共享单车、小电驴、摩的三蹦子,有一次因为不戴头盔还被网友捉个正着。他还帮患癌的小男孩卖花、帮收留毛孩子的东北大姐组织宠物领养、帮脑瘫的浙江少年卖烤肠爆米花,随机帮助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最近,他在筹备一个新节目,帮生命可能会走到尽头的人完成他们的遗愿清单,去和他们爱的人告别。

妈妈刚去世的时候,吴克群经常梦到妈妈,也总在梦里哭。但是最近,他已经比较少梦见妈妈了。去年年底,他写了一本书,在书里,他补上了那错过的半小时。

书中,妈妈对他说:夏威夷挺好,不去也没什么。就这一次了,就好好告别。这辈子我没有遗憾,我希望你也不要有。

关于死亡、遗憾、告别、老去……吴克群开始有了更切实的体悟。在7月初山西孝义的一次演出前,吴克群跟“后浪研究所”聊了聊这些人类共通的生命议题。

以下是吴克群的讲述,经整理后发布:

蜡烛两头烧

2018年那年于我是个特殊的年份。

那会我是蜡烛两头烧,一边在拍我的第一部电影,一边回到病房陪我妈妈。在病房的时候,我会把我的剧本念给妈妈听,她开始慢慢失去意识,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后来有一阵她病情好转,我又回去拍戏。可就在我快拍完那一周,拍医院戏份的时候,我妈妈病情突然恶化。那个时候很奇怪,就像时空重叠了,两个平行时空的病房竟然交织在一起。我拍的那个故事是我的爱人要离开,结果我妈妈也开始恶化,突然就说可能快不行了,我就往医院赶,我爸和我所有朋友都在陪着我妈,我们开着视讯,我在视讯里看着她开始没办法对焦,没办法讲话,就像蜡烛要熄火一样。据说最后我朋友唱着我的歌给她听,她笑着笑着,还跟我朋友说,“好听”,就睡着了。

等我到的时候她已经没意识跟我讲话了。那是我最大的遗憾。我从来不知道她最后要跟我说什么,直到我妈办完告别式,我都是懵的。我母亲离开之后我常常常常梦见她,在梦里我都会哭。

那几年,我对人生产生了很多困惑,所以我做了一张专辑《你说我听着呢》,我开始问一些我认为在生活中有一些领悟的人,重新对自己的人生提问,而且去寻找答案。

那次我访问唐家三少,那会他刚陪伴妻子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我问他,如果可以的话,你想回去什么时候?他说,想回到结婚那一天,他会哭得像个傻子,因为他妻子那一刻很快乐。他反过来安慰我说,她不会希望你再回到她去世那一天,你的母亲只希望你快乐。

那一刻我就顿悟了。那段历程让我得到很多,我想那大概是妈妈送我最后的礼物。

我妈妈是个很要强的女性。我小时候有段时间是我妈一个人带我,所以她要母兼父职。小时候被人欺负了,她就会说,你自己要去争回来。长大后她又告诉我,这个家没人能给你帮助,你一定要靠自己。

幼时的吴克群和妈妈

当艺人以后,虽然跟妈妈也常联系,但我不爱回家,因为回家我妈总爱念,那时候我也很忙,一年回去两三次。每次我都汇钱回家,总觉得这样我就尽了责任,也成了我不必回家的理由。过年回家的时候,父母又总爱吵架,我们家的除夕夜就是吵架夜。后来我就想到一个解决方式,初一我就找我朋友来,最多一次十几个朋友都住在我家。我爸妈就会笑脸迎人,我发现这套方法效果很好,连续5年都是这样。

后来我妈离开以后,有一次我爸跟我一起喝着红酒,他酒后吐真言才说了我妈妈对我的一些怨怼和遗憾,说我妈只想坐我旁边跟我聊聊天,有一些心里话也只想跟我讲,可是我没有给她这种机会。

而且那个时候她是有一点燥郁症的感觉,但是当时我对这个病的理解非常浅薄,只觉得妈妈怎么那么烦,打完一个电话又打,传来的讯息我已经回完了,一会儿她又传来,连续10通都是骂我的。那时候我就说,你要不要去看心理医生?可是她会觉得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是神经病?这样就更生气了。

后来她还是看了医生,开始服药,这个情况才慢慢缓解。妈妈离开几年后,我碰到我一个研究心理学的亲戚,他才跟我讲,如果有心理问题的人自己愿意去看医生,那病就已经治愈了一半;如果是你强逼他的,他会有强烈的挫败感,会更难。

现在讲这些都来不及了,我甚至想哪怕重来一次,我还是会犯某些错误,但是至少我会花多一点时间去带她玩一玩,闹一闹,把跟她的关系重新建立一次。

学会告别

妈妈去世后,我爸在她最喜欢的一件外套里发现了一张银行卡,那张卡有我这些年赚钱以来汇给她的钱,她都放在里面,一分钱没花。

在她离去前五六年,我们就约定了要一起去夏威夷,但是有时候她突然不想去,有时候我时间有问题,有两次本来都约好时间要去玩了,结果在一个礼拜前跟我吵架,吵完架就说不去了,就这样阴差阳错地没去成。你总觉得还有明天,下周,下个月,可是当那个时间没有了就是没有了,那个机会消失了就是消失了。

我妈离开后,我看到她很多照片都是自己去照相馆拍的,照相馆帮她P图,P图到世界各地,她去过埃菲尔铁塔,去过世界各个地方,可是身边却没有我。现在想想只要我很决绝地说:妈妈,没关系,走,下礼拜我们就出发。这些东西都能解决的。

就是从那时开始我才一直想要做一件事,就是带素人老人去旅行。几年前我就想做像老友记这样的节目,而且我认为素人的故事比艺人的故事更珍贵,有时候大家把艺人看得太高了,但我相信素人也有好多精彩的故事,他们应该被看见,所以我要做长辈的故事,我希望帮他们完成愿望。

我们录完最后一期《老有意思》的时候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哭成一片。有一个阿姨在录节目时说,她已经失去了她的儿子和老伴,一下子变得无依无靠。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那个时候千言万语都是屁,你根本无法感同身受。但她还是带领着我们出去看大江大河,告诉我们说,还是能够活下去的。

小时候我只想活到 50 岁,我从中学就这么想,那时候可能是痴人说梦吧。我没有想过老去一定要怎样。但既然老年人会越来越多,我们至少可以做一件事情,让大家发现变老没有很可怕。

吴克群和父亲

前一阵子我爷爷去世,我看着我姑姑他们帮他穿衣服帽子,还要放铜钱,以前觉得这些形式有些恐怖。我姑姑帮我爷爷穿鞋的时候泣不成声,她说在世的时候也没有好好帮你穿鞋,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做这些?其实我姑姑他们很爱我爷爷,对他很好。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在旁边突然悟了,觉得如果我爷爷在生前就听到我姑姑他们说这些话该多好,他会知道我们永远爱着他。

在我爷爷的告别式上,我爸爸他们的致辞讲的是,“我小学那一天,我跟妹妹在海水浴场,海浪冲过来,你把我们抱在手上,我知道你永远不会放开我们。”70岁的男人讲童真故事的画面是最美的。我们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人生很圆满。

我接下来的一个节目,也在帮很多可能生命会走到最后的人,帮他们完成他们的遗愿清单,去和他们爱的人告别。我们刚帮一个患癌的女孩设计了一个生前葬礼,她的生前葬礼是以婚礼的形式做的,她的母亲原本不想参加女儿的生前葬礼,因为有很多忌讳,但是最后她们却完成了一个最动容的彼此理解。

理解“死”,才能更好地“活”

从我妈去世那一刻开始,我才意识到,死是件无力回天的事。但是,人更好地理解死,你也会更好地活。我妈妈的去世好像把我从飘在空中一下拉回地面,而且把我对人生的触觉全都打开了。

之前我的微信头像是一个追龙卷风的西部牛仔。40岁以前的我追逐的也一直是这个世界给我的一些框架和目标:大家都留着一样的发型,追着一样的目标,每个人都要当天王,你需要出几首爆款歌,在领奖台上面得几次奖,你需要点击率是多少。可是这些根本不是我的目标。但那时的我完全没有想过,也没明白过,我就是觉得好像要追,你也不知道追什么,然后追着追着就迷路了。

以前演出每到一个城市都是唱几首歌就走了,去宣传专辑时候,你要讲 100 遍同样的话,有时候你讲到第 10 遍就开始不行了。

等我写歌写到有一点点名气的时候,也讲过“5年超过周杰伦”的话。直到现在我还常常看到抖音上有人拿这个开我玩笑,如果这可以调剂他们生活的中一些压力,我觉得那就笑一笑吧,没关系。

有时候,你追不到的东西也许不是你的人生。现在想想,40岁以前的我说不上失败,但也没有多成功,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比较不会享受当下。

我母亲去世之后,我常常跟朋友们玩一个游戏,就是大家轮流讲人生中三个最快乐的片段,一个一个讲得超奇怪的,有的人讲到第二个就哭了,这些片段大部分都跟所谓的成功无关。

我现在很开心的一个种状态是,我骑着我的小电驴,戴着耳机听着歌,吹着凉凉的风。原来快乐那么简单,是我们把它复杂化了。

很多时候单纯地赚钱走穴商演是很容易让一个艺人麻木的,比如所谓的“特种兵式”演出,你去里面唱四首歌,“嗨嗨嗨各位!”,然后“拜拜!”。但是后来我们想通过巡演看世界,探访每座城市,至少在这里吃一碗面,跟这里的一个人聊一次天,这是我想做的事情。我们上次去山西孝义,我还看一个82岁的老奶奶演木偶戏,演了69年了。她的身体已经有些佝偻,但依然很有精神,我问她要想演到什么时候,她说要演到死。

前段时间我们还去济南帮一个得肿瘤的小男孩道明卖花,在现场我们碰到一群很热情的人,有一个大哥来了就扫了888,还有个小孩用他的电子表把20块钱的零花钱都扫出来了,我相信用善可以吸引来善。

有时候我身边的工作人员也会出现好多疑惑和自我否定,比如帮不了了怎么办?我常常对他们说,不要觉得我们能够改变对方的命运,这样会居高临下地看别人,不只是给自己的负担,也是给对方的负担,我们不是神,我们只是个普通人,我能做的就是尽我的力,希望你能笑纳,仅此而已。

40岁以后,我开始学习正念冥想。一两年后,眉心突然长出一颗痣来,我一开始想这是不是皮肤癌,就去看医生。医生说不是皮肤癌,这是一颗很深的痣,你要挖掉的话,这个洞会很深。后来碰到一个人说,你千万不要点掉这颗痣,以后会有用的。

走到年轻人中去

现在我很喜欢去音乐节。每一次商演我都很卖力,我不要让自己麻木。我要把这一次当最后一次,让这个城市的人记得有一个人来唱歌的时候,是真心想给大家快乐的。

因为是大家给我路所以我有路走,有路走的时候那就把路拓宽一点,让更多人有路走。有歌唱的时候就把歌唱大声一点,让更多人敢唱歌。你想分享快乐给他们,光讲道理是没用的,你要活给他们看。所以每一次我都在想我还能做什么可以让这个世界有趣一点。

现在年轻的听众很会玩,我有时候想不到他们会这样玩,他们也很愿意表达,把体内那种热血肆无忌惮地告诉你,他们会疯狂地开火车,放冷焰,不管别人的眼光,把自己扮得花枝招展,甚至还会跟你对话想要你注意他,这是很酷的。

当然如果我不小心真的犯错了,尬在台上或怎么样,那就这样吧,接受自己不是完人。有时候我会念错字,轻松面对的话,它就是笑话一则。你越要去辩解,它就成为一个社会行为,一个很严重的事,我感觉没必要。别人说我没戴头盔,“哎呀,不好意思,是真的没戴,”下次戴着就好了。现在的网友和歌迷很聪明,接受度也高,你出来认个错,大家反而觉得你这个人可以处。

我不喜欢一直做老的音乐。以前经典的歌我都愿意唱,但我都重新改编成比较适合现在听觉的音乐。我也在试验我做的新音乐跟他们会不会共振,每一次共振就会给我一些新的刺激,我回去又做新的东西,这样你的音乐就会永远年轻。

现在大家在听歌的节奏感更重,节奏拆得更碎,40 岁那一年我去找声乐老师学唱歌,学跳舞,重新理解写歌,我也要让我的身体了解节奏感。

我不是科班出身,别人写歌都是直接写谱,再来写歌。我写歌是全凭感觉,我唱得到的就能写出来,可是如果我唱歌的方式只有这些,我能写的也就只有那么多,所以我要开发自己的身体,理解更多唱歌的方式。

我也很欣赏现在的音乐人,每次都说什么黄金年代,其实没有,现在还是有很多很棒的音乐人,也有很多歌做得很好,只是以前我们会用一个暑假去听它,现在你要花三分钟听完一首歌都很难了,他们比较难被看见。所以不是现在的歌不好,是我们没有给机会。

最近揽佬很红,有人可能会耻笑八方来财、大展宏图很土,觉得不是那种上流人士(的歌),但是有时候上流人做的事才可笑。我一直觉得音乐圈的一些鄙视链很没必要。

我的人生当中我被别人鄙视过,也被仰视过,被平视过,我总是会转变不同的视角,但是我不喜欢去俯视别人。

我也会跟大家一起玩梗,今年一个宁夏网友重新帮我命名“吴克穷”,假如是以前我会觉得别人在乱改我名字,但是后来我们帮患癌的小朋友道明募捐,有网友说“哇,他真的克穷了!”,所以这也算是一个很酷的解释,真心希望大家都能“克穷”,暴富。

最近比较少梦见我妈妈了,我最后一次梦见她是在演唱会我要上台前,她看着我,在调音台帮我调音,记得她在那边还蛮开心的。我感觉她在陪着我一起做这些事情,可能我心中的遗憾也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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