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综艺又出新花样了,这次拍“继承者们”。
本来我以为,《老板是新人》是要让我见识一下少爷公主们的优渥人生,结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董凡铭展开了稳健靠谱的事业正剧线,满足了我对职场剧创业剧的一切需求;
隔壁洁丽雅的毛巾少爷,气鼓鼓吐槽叔叔“他吃饭吧唧嘴啊”,对比之下有点像儿童喜剧(bushi),看点还挺密。

而第一组黄渝湘家,有点天崩开局。
黄渝湘的爸爸,突发眼疾、几乎丧失视力,一夕之间公司高层人走茶凉,流动资金约等于零,除了一仓库积压货品,想干啥都没钱。
偶像剧女主,才拿这种剧本吧?后续都是火速逆风翻盘,一路开挂。
但生活中真正的服装企业,每一步都没有金手指。
更神奇的是,这一part看完,更想聊的不是企业、而是两代人之间的矛盾。
来,展开说。

一,乡镇走出的“皇阿大”
黄渝湘父亲,一位过于典型的传统爹。
用隔壁喜人奇妙夜大单于的话来说,“皇阿大”味(爹味)太重。
企业危急关头,命令女儿辞去广东年薪四十万的大厂工作,立刻飞回家。女儿风尘仆仆赶回家,他劈头盖脸先骂一顿:为什么晚了几个小时。
公司开会,女儿已然做得很好很优秀,但他一定要当众批评女儿,理由是“我不好说别人,我只好说她”(实际上他也没少批评别人,没看出来他怎么不好说别人了)。
在家沟通,他动辄是一定要严厉对待她、磨砺她、打压她,不然她以后出去怎么面对风浪呢?

拜托,那不叫锻炼抗压能力,哐哐骂哐哐批评,骂完之后呢?协助应对压力了吗?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天天拿石头砸孩子,不叫培养抗压能力,砸完了教TA躲避、陪TA消化、帮TA建立良性的感受和应对链路,才叫培养抗压能力。否则,纯粹是轻度的言语暴力。
再打一个更难听的比方,天天拿刀捅孩子,一边捅一边振振有词:外面多险恶、我在培养你的忍耐能力。
很多所谓的打压式教育,有时候压根也不教育,纯打压。
而原生家庭不断打压子女,强化TA的负面认知,更有可能塑造焦虑的、不自信的人格。

万幸黄渝湘目前看起来挺强大,她也早已经成年,不再适用于“打压式教育”这个词,但父亲既是父亲又是老板,他们之间时时刻刻是一种打压式相处。
节目中满满一桌子的嘉宾,从各个角度劝说黄老爹,不能总打压孩子。
周扬青从女儿的角度,说自己的经历,说我们家也是打压式教育、如果我妈妈夸我一句我就会特别高兴。
隔壁同样是当爹的,劝他哪怕从身体健康角度,也要少生气。
贾耗说了句有点冒犯的大实话“他看不清弹幕,对他可能是一件好事”。

而黄老爹的认知,完全相反,他说打是疼骂是爱,说很爱女儿这种话万万说不出口,说时隐隐有一些欣慰和骄傲。
我们丝毫不否认他的父爱,但这不等于相处模式没问题。
与其说这是老一派人的含蓄,不如说这是古早大家长制权威的幽灵、在干扰健康的亲缘关系。
不是他们选择了“打压式教育”,而是他们继承了一种粗糙的打压模式。

二、时代文化红利之前
女儿忙完一天工作回到家,黄爹第一件事就是催婚:你今年年底要订婚,明年年底要结婚。
女儿被他的超高KPI勒得喘不过气,哪有时间出去找男朋友?
但这位爹觉得,你又不是流水线女工、工作时间可以自由安排,找男朋友又不需要花很多时间,而且这件事天下第一重要。
他说你不结婚就是对我和你妈妈不负责,就是极大的自私。
叭叭叭一通输出,隔着屏幕都让人觉得窒息。

双方越说越激动,大致吵到了万一挑错人,说不定没结多久就要离。
黄老爹说“离我也认”。
沈周都无语了,啥叫你也认?
简直是槽点多到无处下口。
2025年了,还要讲单身与否和成功与否无关、和幸福与否不能简单划等号,还要讲好的婚姻关系、大概不是这种“划到碗里就是菜”的思路能经营的。
还要讲她的婚姻幸福,不由你“认不认”来决定?

谁能想到呢?以为来看企业家故事,结果看了几十分钟熊熊大火般的代际矛盾。
很难忍住对黄老爹的吐槽,可我有时候又觉得,一味指责上一代人,也是一种既得利益者的傲慢。
80后90后00后10后,日子好了,才会有条件开始讲究科学育儿、讲究全面发展,讲究尊重人的价值和主体性,讲究自由考量亲密关系的质量。而长者们成长的价值观被塑造的时代,能有一口饱饭就不错了。
我们有幸在更优渥更开化的大环境中,沐浴了更“文明”的思维,当我们掉转头,发现有些长者好像还停留在上一个纪元。
那未必是我们个体的优秀、清醒,未必是他们的愚昧、落后,那是一种时代的文化红利、精神红利,他们没能赶上。
小乡镇白手起家、一手闯出羊绒“天下”的“皇阿大”,拉他生活2025年的女儿,回到他1985年甚至更古早的观念次元中。
日落昨日羊绒商业传奇,新一代女“羊绒企业家”的故事,前面还有很漫长的“为你好”围墙。

三,精神饥饿基因
黄家的企业开会,很让我震惊的一件事,是他们在讨论,国庆节加中秋节是否放假?他说觉得一天假,很奢侈。
观察室里洁丽雅家说:我们的电商部门,国庆也放假。
周扬青说对,当然放,只有我(自己)不放。
这还需要讨论?
女儿出来折中:让大家在愿意的那一天休息。
黄爹认为,放假不能提高效率、休息会把她养懒惰。
这和他对女儿的培养是一样的,黄渝湘说:我爸不让我看综艺看电视。

某种程度上,这和《商君书·垦草令》中的某种诉求一模一样,种田种田只有种田,不要有好酒好肉、不要有奇装异服、不要有文化娱乐活动,让人只有兵农这两条路。
两千多年前商鞅打压商业,大大抑制商业活力,两千多年后“商人”黄爹,一样用这种“铁血控制”来形塑人的精神生活。
而他对精神生活、娱乐生活的形塑,简单来说,就是希望通通都是零,完全没有。
黄爹他能白手起家,做成一番事业,有时代机遇,势必也有个人的坚韧和努力。
他如今年事已高,患有眼疾,依旧孜孜不倦工作,这种永远努力的劲头,放在自己身上、当然很了不起。
可是,如果将之作为企业唯一的意识形态,用来要求所有人,是不是一种越界的失控?

斯巴达城邦,有一种著名的阿高盖制度。
新生儿出生之后,就要接受体检,体弱不达标的,就会被扔掉,是的你没看错,扔掉。
孩子们由母亲抚养到7岁之后,就要交由城邦统一训练。
千万别以为那是什么可爱夏令营,而是让孩子们忍饥挨饿,动辄鞭打,四舍五入算是一种室内的荒野求生。
与其说这是有效健康的“锻炼意志”,不如说这是某种残酷的淘汰赛。
对斯巴达城邦来说,孩子不属于孩子自己、甚至不属于母亲父亲,而属于城邦。
对黄爹来说,女儿不属于她自己,属于家这个小共同体,属于“父纲”。
东方传统的父纲余威,功利为上的成功追求,共同塑造了这种思维。

他有巨大的压力,货物不能如期发出去,于是便不愿意给员工们放假。
不能如期交付,是人手不够、资源匮乏?还是结构流程不够清晰、效率不够高?
深度复盘能从根本上解决吗?非常时期一时拼命可以,但黄老爹有一种“休息把她养懒了”的认知。
假期加班,如果员工同意、如果给足够高的加班酬劳,也没毛病。但他的种种做法,体现出一种很深层的精神饥饿基因。
我觉得只有精神饥饿,才能解释这种建构方式。
专制一言堂式的打压,源自精神饥饿烙印的极端卷法、掌控法,buff叠满了。
这一代的新牛马们,觉得卷来卷去不如躺平,已经不相信“努力就一定出奇迹”的画饼,这种源自精神饥饿基因的大饼,或者说鞭策,小皮鞭恐怕未必好挥舞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