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改革开放第二年,首都体育馆举行“新星音乐会”,宣告新中国流行音乐的诞生,以及推出新人和推荐新歌、活跃群众的文化生活。
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文革”时期的歌曲已经过时,与时俱进的歌曲还未传入大众的耳朵。
19岁的任雁在晚会上唱了一首《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这首旋律轻快、歌词积极向上的歌曲,如同一股清新的风,瞬间吹遍了千家万户,任雁的名字也火遍全国。
作为中国第一代歌星,任雁被称为“李谷二”,本应拥有璀璨的未来和无限可能的前程,她却遭到了“封杀”。
任雁1961年出生在黑龙江哈尔滨,在唱歌方面颇有天赋。
加上她自己也很喜欢音乐,父母便给她给她找了省歌舞团的歌唱家李高柔做音乐启蒙老师。
任雁每星期都要去李老师那里上一次课,学习东北民歌。
在李老师的悉心教导下,任雁打下了良好的音乐基础,每次她唱歌时,都能吸引不少人围观。
1978年底,冬日的哈尔滨银装素裹,任雁冒着严寒,照常去歌舞团学歌。
恰巧,任雁碰上中央歌舞团的张老师在为新招收的演员办理调转关系,需要在歌舞团暂住几天。
有人向张老师推荐了任雁,将任雁夸得天花乱坠,张老师听到后很好奇,找来任雁唱了两首歌。
任雁唱完后,张老师开玩笑地说:“简直比得上李谷一!”
张老师把任雁带到北京,经过团里正式考试,任雁成为了中央歌舞团的一分子。
进入中央歌舞团没多久,任雁以清新活泼的舞台形象、淳朴炽热的演艺风格成为了骨干级独唱演员。
进入歌舞团的第二年,任雁跟随团到广西为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的英雄作慰问演出,演唱了谷建芬创作的《想起周总理纺线线》,很多战士听到后忍不住落泪。
慰问团回京后,领导把这件事告诉了谷建芬,谷建芬对这个18岁的小女孩充满好奇,只是谷建芬不经常来团里,一直无缘得见。
有同事嫉妒任雁,说她那是喊歌,不是唱歌,还有人说她爱出风头。
任雁在北京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只能独自在宿舍哭泣。
谷建芬听说了这件事,把任雁叫到家里,教她声乐。
就这样,任雁成了谷建芬的第一位弟子。
谷建芬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任雁,亲手给她做芝麻烧饼。
后来任雁回忆,她吃了很多芝麻烧饼,都没有谷老师做的好吃。
经过多次观察,谷建芬发现任雁属于“小嗓”,应该扬长避短,唱些细腻抒情的歌曲。
任雁聪明伶俐,进步很快。
为了记住一些新的歌词和唱法,任雁坐公交车时也会练,有一次唱得入了迷,竟然坐过了站。
谷建芬根据任雁的嗓音特点,为她量身打造了《兰花与蝴蝶》《大青山新歌》等柔情歌曲。
《兰花与蝴蝶》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选为《每周一歌》,一周要重复播放二十多次,成了当时家喻户晓的歌曲,还制发了唱片。
让任雁一炮而红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同样是谷建芬写的。
1980年,谷建芬到一位朋友家做客,看见朋友家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正跟着录音机里的歌曲又扭又唱。
谷建芬仔细听后,认为那首歌曲不适合青少年,可朋友很无奈,说:“现在没有人为年轻人写歌。”
朋友的一席话,让谷建芬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她开始到处寻找适合年轻人的歌词,最后找到了张枚同写的《八十年代新一辈》。
谷建芬对歌词十分满意,很快便为歌词谱上了曲。
她觉得歌词第一句“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比“八十年代新一辈”包括的年轻人范围更广,于是跟张枚同商量,将歌曲定名为《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谷建芬把这首歌郑重地交给了她很看好的任雁演唱。
在谷建芬的力捧下,任雁的歌唱事业慢慢步入了正轨,随着演唱的歌曲和登台的次数越来越多,她慢慢在乐坛站稳了脚跟。
1980年,《北京晚报》复刊后筹备“新星音乐会”,音乐会的发起人是该报的文艺记者沙青。
谷建芬和沙青是朋友,向对方推荐了任雁。
沙青来到任雁的宿舍,准备向她发出音乐会的邀请。
不会化妆的任雁将脸抹得白白的,跟脖子的颜色完全不一样,将沙青吓了一跳。
得知沙青的来意后,任雁欣然答应。
令她没想到的是,歌舞团领导坚决不同意她参加音乐会。
因为谷建芬的音乐作品的艺术形式太过新颖,被团里扣上了“资产阶级靡靡之音”的帽子。
当时中央歌舞团甚至有传言“谁唱谷建芬的歌,就是不求上进,就是走资本主义的老路”。
任雁和谷建芬又是师徒关系,关系莫逆,自然也受到了打压。
任雁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不能在单位准备,她便偷偷跑到野外练歌。
音乐会不到两天就要开幕,歌舞团仍不同意,任雁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向团里撒谎,说爷爷去世了,要请几天假。
为让领导相信,任雁专门买了回家的票,将火车票摆了出来。
任雁上了火车后,刚出北京她就下车了,然后又偷偷坐车潜回北京。
那两天,任雁一直不敢出门,只能躲在朋友家。
9月23日,任雁如期出现在“新星音乐会”上,和任雁一起参加这次演出的还有朱明瑛、苏小明、郑绪岚、远征、吴国松、王静、李默等,一共8位青年歌唱演员。
任雁是里面最小的,只有19岁。
紧张与兴奋模糊了那天的记忆,她只记得,坐满了18000名观众的首都体育馆出奇的大,从后台到舞台中央的路,好像走不到尽头。
任雁第一位上场,演唱了《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妹妹找哥泪花流》等歌曲,一夜成名。
任雁走红后,在团里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在领导的误解与愤怒中,任雁的演出机会被无情地限制,只能接一些农村演出,她的名字在大型晚会和国际舞台上直接消失了。
1982年,谷建芬离开歌舞团,任雁更加孤立无援。
心情沉重的任雁常常一个人在宿舍里借酒消愁,一次能喝下一瓶二锅头。
那时任雁空有名气,生活得却很痛苦。
1990年,任雁去一个同事家拿歌谱,邂逅了一个德国男人。
这个德国男人是知名的国际律师,因为工作关系常年居住在日本。
同事向男人介绍说任雁是著名歌唱家,结果这个德国男人去任雁的宿舍里一看,说朋友骗他。
因为任雁的宿舍又小又破,一点都不像歌唱家会住的地方。
1991年,德国男人第二次来到北京,陪伴在歌舞团举步维艰的任雁,两人迅速坠入爱河。
德国男人为了任雁特意学习了汉语,回日本后,和任雁写信交流。
任雁与外国男友的恋情曝光后,引来了单位的非议和异样的眼光。
在那个年代,许多人认为只有不正经的女孩才会选择外国男人。
1992年,任雁与德国男友结婚,婚礼上请了那英当伴娘。
婚后任雁辞去了中央歌舞团的工作,随丈夫移居日本。
来到日本后,任雁失去了在国内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只能接一些小型演出。
在日本时间久了,她渐渐地意识到日本是一个相对保守的社会,外国人要想完全融入日本社会比较难,在日华人需要相互帮助。
于是她积极参加华人圈子的活动,为丰富在日华人的精神文化生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贡献。
虽然在日本旅居,但任雁心系祖国。
2008年汶川发生地震,任雁参加了日本国际友好声援赈灾义演。
1935年,旅日中国留学生组成的“中华同学新剧公演会”在东京首次演出《雷雨》。
82年后,这一话剧再次被搬上东京舞台,任雁将在里面扮演繁漪。
这次筹备演出的是一个新成立的社团,资金有限。
为了确保演出的基本效果,任雁与丈夫商量后提供了100万日元的无偿援助。
距离公演只有10天时,任雁手臂不小心摔骨折了,医生建议尽快动手术。
动手术意味着演出要延期,几百张票已经卖出去,任雁不想辜负大家的期待,她决定带伤演出。
演出进行得很顺利,繁漪这个在矛盾中挣扎的悲剧性角色,被任雁刻画得惟妙惟肖。
与此同时,任雁还在以另一种方式继续着自己的音乐事业。
任雁连续两季担任“中国新歌声”日本赛区的评审老师,在评审中,她发现很多华人非常有音乐才华,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她寻求相关部门支持,在日本为这些年轻人策划演出,让他们有机会展示自己。
任雁说,能够为这些年轻人提供一些机会,比自己登台演出要更开心,就像年轻时国内的老师帮助自己一样。
2010年9月,北京相关部门筹办“梦回1980年新星音乐会”。
主办方联系了之前的八位歌唱家,大部分都不愿意参加,只有任雁一口应承下来。
任雁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国内登台演出过了,紧张与焦虑的心情交织在一起,让她夜不能寐。
为了专心练歌,任雁将丈夫和女儿“赶”到德国家里。
9月23日,首都体育馆内,任雁再次唱起《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现场观众与她一起合唱,任雁的眼中闪烁着泪光。
虽然任雁已经淡出大家视野,但音乐一直是她坚持的。
现在依然有人时不时回顾她的作品,旋律响起,虽然任雁的轮廓被时间模糊,但44年前她带来的那份美好与感动,依然萦绕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