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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误杀瞒天记》和《调音师》之后，蜚声国际的印度悬疑类型电影，今年又出现一部代表性名作——这就是六月院线上映，七月登陆网飞的“托莱坞”泰米尔语电影《因果报应》。
影片一经问世，就以误导性极强、足以骗过绝大多数观众的精妙叙事诡计，以及结尾“核能”级的惊天反转广受好评，目前已以IMDB8.6的超高分冲进Top250榜单。在豆瓣也已连续霸占“一周口碑榜”首位，目前评分高达8.4。
虽然在本片评论区里，中国影迷有不少都在“不怀好意”地调侃以爱好翻拍闻名的陈思诚导演“又有素材了”，但在印度本国那边，宝莱坞巨星阿米尔·汗倒是已确定会翻拍《因果报应》的印地语版本。影片的口碑效应，在此可见一斑。
而具体来看，这部新片的叙事诡计究竟妙在何处？埋藏最深的那个故事谜底，和另几部其他国家的类似电影有何异同？影片中的“因果报应”，又是否真的如部分网友所吐槽的，反映了封建迷信、男性本位思想和反法治的私刑正义观念，因而不该被赞赏？
让我们一探究竟。
（以下有剧透，请谨慎阅读）
电影的原标题“மகாராஜா（Maharaja）”，其实只是片中男主角的名字，但根据故事内容所取的中文片名《因果报应》，其实就有点“泄露天机”了——这是一个有关天道轮回的报应悲剧。
但影片前半段，又正如台湾地区的片名《谁偷了垃圾桶？》所体现的，先将这个苦痛深重的复杂故事，伪装成了一个“报警找垃圾桶”的无厘头喜剧。
生活在南印度金奈市某街区的理发师马哈拉贾（下称“老马”），在车祸中失去妻子，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乔蒂，则因被家中的金属垃圾桶保护而幸免于难。
从此，父女俩给垃圾桶取名“拉克希米”，将其看作家人和神明般的存在。
十几年后，老马已经成为理发店老板，并长出点点白发，而女儿也已长成健康活泼的少女。乔蒂同老师、同学一道前去参加运动夏令营，暂时离家，只有老马的房子却在某晚被闯入。
老马前往警局报案称“拉克希米”被三名强盗夺走，恳求警察立案，将这个对他具有特殊意义的垃圾桶找回。强盗入室只偷走一个毫无价值的垃圾桶，而老马居然还一本正经前来报案，不出意料令警局现场的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个爱说胡话的神经病。
但老马居然愿意付出超高金额的贿赂，请求警方一定要找到垃圾桶，甚至愿意放弃尊严，为警局杂务跑上跑下。这令包括瓦拉达拉杰督察在内的所有警官，都怀疑老马将某些贵重之物放在了垃圾桶里。它们一面答应老马必将找到垃圾桶，一面又准备糊弄过关……而此时的老马，也给出了其中一名劫匪背上长有“耳朵”的重要线索。
另一空间里，作恶多端的悍匪塞尔万一伙闯入某间富裕人家的宅邸中抢掠，塞尔万甚至默许同伴强奸少女，走后又将房子炸掉——影片在此处暗示，这一伙人似乎就是闯入老马家中的劫匪。
接下来，影片在参加运动会的乔蒂、回家在妻子和幼女面前变身“良夫慈父”的塞尔万、警局中被使唤受辱的老马、希望买到同款垃圾桶“以假乱真”应付老马的警方线人纳拉西万间反复交叉。
而终于，从早到晚呆在警局观察来往人员的老马，似乎从某张照片中得到了三名劫匪之一的信息……
老马依照自己的线索，按图索骥来到某家酒吧找到了三悍匪之一的混混达纳。他跟踪达纳来到某车库，却被对方一伙控制。
就在这时，天生神力的老马奋起反杀，砍伤在场的所有喽啰。控制住达纳后，老马用暴力要求他交出同伙的信息。但达纳却说“无论我是否交出他们，你都会杀了我”，拒绝透露，然后企图骑车脱逃，但被老马追上，一刀砍头。
这时候，观众怎么也该意识到，如果三名劫匪只是抢走了垃圾桶，是不可能和老马有这种程度的深仇大恨的。
镜头转向铁定是三位劫匪之一的塞尔万，他正准备用劫来的钱给女儿买金饰，但在回家顺路到老马店中刮胡理发时，却偶然让老马听见了他和同伙的犯罪通话。
千不巧万不巧，塞尔万回家后发现金器被落在理发店。老马正在给他送去，但警察却偶然同步来到塞尔万家中，使塞尔万误会是老马报的警……
另一边，警察找到一名巧匠打造了逼真的同款垃圾桶，并准备找到替罪羊结案。之前出场过的线人纳拉西万自告奋勇扮演“小偷”，准备第二天来到老马家中复述现场并“认罪”。
但这时，老马却对督察说出了被劫当晚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女儿从夏令营回家后，三名劫匪正好闯入，将其凌辱：正是塞尔万、达纳和纳拉西万三人！
垃圾桶并没有丢，老马前来报警称垃圾桶被丢，一方面是不相信强奸案报警能将恶人定罪，另一方面是为了能呆在警局寻找背后有“耳朵”形肿块的纳拉西万——纳拉西万根本不知自己“偷垃圾桶”之事，所以才敢出面定罪，但当他次日看见“被盗受害者”老马的时候，自然明白了一切。
故事前面贪污腐败、暴力执法的督察，这时却站在老马一边，走出房间，默许老马私刑杀死纳拉西万——因为影片之前被塞尔万及同伴凌辱的那对母女，正是他的妻女。
三害已亲手除其二，老马最后在废弃建筑找到塞尔万，两人进行终极对决——等等？塞尔万不是被警察带走了吗？
影片在此处开始，终于拆穿了自己的叙述诡计：前面貌似在同一时间线性发生的多线程故事，其实分别发生在2009年和2024年两个完全不同的时间。塞尔万被缉拿、对老马产生仇恨是2009年；而他出狱后纠集新的悍匪三人组报复老马、强奸其女，则发生在2024年。
至此，一个父亲的复仇故事，看上去可以完结了——但反转，却仍然没有结束。
当老马女儿乔蒂来到塞尔万面前与之对质，最后抛下一件金器时，塞尔万和观众，同时意识到：自己和同伴所凌辱的“仇人之女”，其实是“仇人”替自己养大的女儿。
电影在用闪回解释当年真相之后，让痛苦到极致的塞尔万跳下了高楼。
影片用将2009年和2024年伪装成单一时间段的叙述诡计，骗到了绝大多数观众——而回头来看，影片又早有暗示和铺垫：2009年的老马头发全黑，且只是理发店中的伙计；2024年的老马已然有了白发，成了老板，店名也改了。这些区别本来不难分辨，但在流畅严密的剪辑和叙事节奏当中，还真就能骗到大部分观众，堪称杰出的时间蒙太奇，狡猾的“障眼法”。
稍微想一想，《误杀瞒天记》中主角一家的脱罪手段，不也和《因果报应》的叙事手法有同工之妙吗？
在此基础策略上，影片又利用一系列多视角间严丝合缝的呼应，细细铺陈推进，塑造了老马和塞尔万间阴差阳错的纠缠关系。最终托出影片藏得最狠的父女大招——恶人向好人复仇，终究因一系列阴差阳错的巧合而凌辱了自己的女儿，得到最惨痛的报应。这一《俄狄浦斯王》式的血亲悲剧，结结实实给了观众一场情感地震。
当然，这一父女/母子乱伦的悲剧底牌，即使在当代电影中，也并非《因果报应》的原创。韩国电影《老男孩》《不可饶恕》和加拿大电影《焦土之城》，也都是如此——观众若看过其中之一，或许对《因果报应》的究极反转就不会那么震惊。
但《因果报应》的血缘悲剧，却又有一番“印度特色”。富有宗教意味的报应观念和命定巧合，对下层社会系统正义失能的强烈批判，激烈过火的情绪、动作和类型技巧，也无不体现了印度商业电影人的聪明才智和社会责任感。
当然，对《因果报应》的情节设计，网友也有某些质疑之声：为什么明明是恶人父亲种下的“因”，“恶果”的伤害却首先要降落在他的妻女身上？这样的报应论，难道不和我国古代“淫人妻女者，其妻女必被人淫”的封建教化一样，有很强的男性中心色彩吗？
使一个父亲受到最大惩罚的方式，是使他强奸（实际上片中塞尔万可能没有直接强奸乔蒂，但默许了他的两个同伙）自己的女儿——这样的情节，确实可能引发女性观众的不适。
但从电影对强奸戏份的节制展现，以及让片中女儿最终勇敢面对灾厄、且没让她知道自己身世的“仁慈”安排来看，导演应该没有故意不尊重女性，相反拒绝对性噱头进行剥削利用。片中对“报应”有些封建、传统的理解，或许是潜移默化的印度民间传统产物，也或许只是单纯“没想那么多”的戏剧手段。
在塞尔万最终陷入的悲惨下场中，在老马甚至警方督察最后都推崇私刑的选择中，我们也能看出印度人民面对不公现状，倾向于诉诸宗教“报应”“天道轮回”主持公道、或是绕过无能法治直接执行正义的朴素愿望。
《因果报应》再次证明了，印度电影的激烈情感力量，是一种属于困苦大众的精神慰藉。
（文/阿拉纽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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