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金曲奖颁奖典礼上,最佳作词人的角逐异常激烈,周杰伦、方文山、陈晓娟和王菲是获奖的热门人选。
最后脱颖而出的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孩,凭借一首《Life's A Struggle》打败了天王天后,成为了那一年的黑马。
那个男孩,叫宋岳庭。
正当大家想一睹这个黑马的风采时,却发现上台领奖的不是宋岳庭本人,而是他的母亲和弟弟宋学庭。
金曲奖很多代领的案例,大部分都是工作原因,这次的情况却格外特殊。
弟弟上台接过奖杯后,单手指着天说:“他现在可能在上面看着我帮他拿这个奖”。
这时,距离宋岳庭去世已经有18个月。
1978年,宋岳庭出生在台湾,父亲是广告导演,母亲是电视台导播,受父母职业影响,他的艺术天赋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显露了。
4岁时宋岳庭可以熟练地拿起画笔,挥洒自如,作品不仅构图精妙,而且色彩搭配和谐,母亲决定将他送到专业的绘画班。
在绘画班5年的专业训练下,9岁的宋岳庭已经会画漫画了。
父母貌合神离,常年在外工作,在家争吵。
宋岳庭早早地看穿了大人世界的残酷与真实,于是借助画画这一途径,倾诉内心的孤独,宣泄积压已久的情绪。
宋岳庭的漫画
很多大师级艺术家,性格都会伴随着古怪,宋岳庭就是这样一个古怪且执着的人。
一旦灵感迸发,他会毫不犹豫地提起画笔,一刻不停,从天亮画到天黑。
九岁的时候,宋岳庭因为惊人的绘画天赋上过电视。
他最喜欢的画家是梵高,一个充满悲剧的天才。
母亲却说:梵高的一生很苦,死后才出名,你以后可不能做和他一样的画家。
宋岳庭很认真地回答:可是妈妈,如果我是梵高,我在创作的时候就已经得到快乐了。
宋岳庭14岁时,患上了严重的鼻窦炎,当时台北的气候极其恶劣,使得他的病情进一步加重。
父母决定将他送到美国的姨妈家,在那里可以享受更好的医疗和教育资源。
宋岳庭的漫画
抵达美国后,宋岳庭发现这里与他之前的想象截然不同。
语言不通,他经常被同学们排斥。
更令宋岳庭无助的是,寄居在姨妈家的他,并没有得到应有的照顾,日常起居几乎无人过问。
一天深夜,宋岳庭疲惫地回到家,打开冰箱,里面仅剩下两天前的剩饭。
身处异地的悲伤,瞬间决堤而出,如同沉重的枷锁,将宋岳庭紧紧裹挟,几乎窒息。
宋岳庭把自己封闭起来,变得沉默寡言。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学校里听到了一种他从未听过的音乐——Hiphop,他被里面强烈的鼓点,押韵的歌词深深吸引。
宋岳庭开始提升自己的英语水平,深入了解Hiphop文化。
这个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了一些帮派,结识了很多黑人朋友和说唱歌手,互相以兄弟相称。
宋岳庭童年时期被忽视、在学校被孤立,他在这些“兄弟”身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重视。
因此他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友谊,从不拒绝别人的请求。
用现在的话来说是“讨好型人格”,可就是这样真诚的性格,却被人利用了。
90年代的美国,盛行帮派、黑社会、斗殴与血腥暴力。
当时的帮派斗争非常复杂,“华青帮”尤其凶残,让人闻风丧胆。
有一次,宋岳庭帮朋友出头讨钱,收下了20美金的“放风费”,没想到这区区20美元却将他送进了监狱。
朋友利用宋岳庭的华人身份,诬陷宋岳庭是华青帮成员,将所有罪责全部推到他身上。
宋岳庭无处辩驳,最终被判入狱3个月,缓刑3年。
那年他才19岁。
台湾的宋岳庭纪录片中表现的被诬陷情节
Hiphop成了宋岳庭唯一的精神寄托,陪着他度过了那段黑暗的时光。
宋岳庭靠写作宣泄负面情绪,写下了大量歌词和诗词手稿,却从不保留,而是像垃圾一样丢掉。
宋岳庭的手稿
母亲说:好几次我到美国去看你,见你又将你的作品随手扔进垃圾桶里,我便开始在垃圾桶里“挖宝”,而且每次都成功地挖到不少宝物。
宋岳庭在狱中写下了那首《Life's A Struggle》,洋洋洒洒将近1300字。
他不理解,珍视的朋友为什么这样对他:
你可曾困惑 在你身旁谁是敌是友 对你落井下石的可能就是你的挚友 你可曾经历 当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平常跟你称兄道弟的人都突然失踪。
他对悲惨的童年进行控诉:
每当我放学回家放下那沉重的背包 家里空无一人只残留着你香水的味道 那时我知道 你那天晚上又要加班 我打开冰箱 拿出微波炉食品当晚餐 爸爸在凌晨两点钟醉醺醺地回家 我从睡梦中醒来只听到你们在吵架
他写在狱中人生百态,字字泣血:
仅有一寸短的铅笔写的是监狱风云 日记上描绘的不是美好的户外风景 自由在他们眼里才是憧憬 放一把自制武器在枕头旁以防随时有人偷袭 有些人怀疑老婆在外偷情 有些人把家人寄来的信件一张一张好好收集 有些人二十四小时几乎在床上休息 有些人精神失常因为受不了打击。
出狱后宋岳庭用300美金买了一个老旧的键盘和一台现在已经过时的双卡录音机,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进行创作。
他从没学过键盘,只能自己琢磨。
作曲、演奏、编曲、演唱,无师自通。
宋岳庭靠着简陋的设备,创作出了《Life's A Struggle 》,整首歌咬字非常清楚,rap的节拍恰到好处,带着些杂音,但瑕不掩瑜。
造化弄人,宋岳庭的hiphop歌手梦还没正式开始,就要画上句号了。
宋岳庭起初只是觉得腰酸,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疼痛加重,他一个人去了医院,检查出来是骨癌。
弟弟刚出完车祸,宋岳庭不想让家里人担心,选择独自接受化疗。
但发现得太晚,几个月后,癌细胞扩散了。
医生强迫他打电话回台湾,家里人才知道这个消息。
母亲买了最近的机票,为宋岳庭安排了最好的手术。
宋岳庭和母亲
手术还算成功,病情得到了一定控制,母亲将宋岳庭接回了台湾安心养病。
好景不长,癌细胞再次扩散,宋岳庭只能终日躺在医院打吗啡缓解疼痛。
清醒的时候他会安抚病床边的母亲,有时候会梦呓似地对母亲说话。
在宋岳庭与病魔抗争时,陶喆恰好听到了那首《Life's A Struggle》。
他说第一次听到宋岳庭的歌时,嘴巴都掉下来了。
陶喆迫切地想和这个男孩合作,但当时宋岳庭已经病入膏肓,婉拒了:Dauid哥,我没脸去见你,我现在样子不好,头发没了,也变得很瘦......
陶喆本想等宋岳庭身体好转再合作,没想到这一等就是永远。
生死册最终还是翻到了宋岳庭这一页。
2002年8月9日,宋岳庭不顾医生反对,执意要回家。
母亲知道他时日无多,痛心欲绝地将他接了回去。
那天,宋岳庭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从天明到天暗,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画画的时候。
他安静地靠在母亲怀里,一睡不醒,正如他诗中的预言:他走的时候,面容是安详的……
那年他才23岁。
母亲整理遗物时,发现了那些零碎的手稿和录音带。
宋岳庭在监狱里撰写的《Life is a Struggle》手稿之一
经过仔细整理,2003年8月7日,宋岳庭去世一周年前夕,一张名为《Life's a Struggle》的专辑问世,震惊了整个华语乐坛。
2004年金曲奖,宋岳庭妈妈说,专辑发行之后,岳庭在梦中托了一些话给她:我现在是天上的音乐天使,如果我的音乐多感动一个人,我的翅膀就会多一根羽毛。
后来宋妈妈在儿子的垃圾桶和卧室角落中,找到了其它被遗忘或丢弃的诗歌和卡带。
与此同时,弟弟从宋岳庭的美国朋友那里搜集到了两首未曾听过的歌曲。
经过一年的整理与制作,这些作品汇聚成了专辑《宋岳庭的羽毛》。
专辑中的歌曲大多以抒情慢歌为主,旋律中透露出丝丝情歌的韵味。
尽管无从得知这些歌曲的确切创作时间,但可以想象,在宋岳庭一路坎坷跌宕、在灰暗中挣扎的日子里,他的内心深处也渴望着温柔与爱情的慰藉。
梵高穷困潦倒的时候,没钱雇模特写生,只好自己当模特,在最廉价的材料上作画。
他告诉世界,作画不需要百坪画室,不需要昂贵的材料。
宋岳庭告诉世界,唱歌也不需要百万级别的录音室、高昂的制作费、华丽的MV。
一次节目中,陶喆回忆起宋岳庭忍不住哽咽:假如他在,说唱现在就不会是一种地下音乐,而是主流音乐。
2019年有人将宋岳庭的故事拍成了电影,海报上有一句话:“如果他还活着...华语乐坛将有天翻地覆的改变。”
宋岳庭做音乐时,笔名是M80,有两个意思,一个是位于天蝎座的一个球状星团,另一个是美国海军配备的炸弹。
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源于哪个,但每一个都像他。
《Life's A Struggle》被世人听到后,像极了M80,用微小的身躯释放出巨大的破坏力,震撼了整个华语乐坛。
宋岳庭又像那团星云一样,经历了磨难,回到了属于他的那片星空,为所有爱他的人照亮了前方的路。
他告诉我们,生命是一场无尽的挣扎,我们要继续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