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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盛戎）

裘盛戎是京剧“裘派”的创始人，因演活了《铡美案》中的“包拯”、《姚期》中的“姚期”，裘盛戎被戏迷誉为“活包公”“活姚期”。

除此之外，裘盛戎还主演了《赤桑镇》《除三害》《打严嵩》《法门寺》《芦花荡》《取金陵》《海瑞罢官》《雪花飘》等众多优秀京剧剧目。

裘盛戎有过两段婚姻，再婚妻子比他小8岁。特殊年代里，裘盛戎最器重的弟子却伤害他最深。

1971年，裘盛戎因肺癌不幸离世，年仅56岁。临终前，他对身边人说：我这病是憋出来的……

01

（翁偶虹先生与大弟子田有亮合影）

裘盛戎嗓音高亮醇厚，吐字饱满有力，善用口鼻共鸣，塑造人物大气舒展，浑然天成。著名戏曲作家、教育家翁偶虹这样评价裘盛戎：“腔虽老而因裘则新。”

裘盛戎祖籍浙江绍兴，原名裘振芳，1915年8月15日出生于北平宣武门外一个梨园之家。

裘盛戎的父亲是著名京剧演员裘桂仙，他的弟弟裘世荣也是花脸演员，后来父子三人被誉为“裘门三杰”。

小时候的裘盛戎浓眉圆眼，鼻阔口方，声音洪亮，是唱花脸的好苗子。8岁时，他就跟随父亲学唱铜锤花脸。

裘桂仙非常严厉，裘盛戎动作稍不到位就要挨打、罚跪。

一次，裘盛戎有句拖腔唱得不对，裘桂仙纠正了好几遍都不见效。他火了，当即抄起戒尺捅进裘盛戎嘴里，使劲乱搅。

血水顺着裘盛戎的嘴角往下流，疼得他眼泪汪汪，却不敢哭。说来也怪，这样一捅裘盛戎竟然唱对了，那句唱腔他一辈子再没出过错。

为拓宽儿子的戏路，1927年，裘桂仙将裘盛戎送进北平赫赫有名的“富连成”京剧科班学戏。

（富连成被誉为京剧的“大师摇篮”、“京剧第一科班”）

在那里，裘盛戎跟随萧长华、孙盛文、‌王连平等老师学习铜锤花脸演员。

富连成规矩非常严，在那里学唱戏随时都会挨打。有段时间，裘盛戎迷上了周信芳的唱念做打，与师弟袁世海溜出去看周信芳的演出。

晚上回来后，裘盛戎意犹未尽，开始在师兄弟面前卖弄。窗外的师父看得一清二楚，“偷师学艺”是科班大忌，师父大声责问他是怎么回事。

裘盛戎为人质朴，如实说出原委。师父当即让其他弟子将裘盛戎摁到长凳上，用力抽板子，打得他两天没能下地。

（年轻时的裘盛戎）

事后袁世海说：你太傻了，就不会撒个谎吗？裘盛戎摆摆手：毕竟我有错在先，我不忍心骗师父。

由此裘盛戎落下了“裘傻子”的绰号，然而师父却觉得裘盛戎有性格，骨头硬，日后定能唱出来！

02

京剧界有“饱吹饿唱”的说法，意思是吹奏员只有吃饱了才能有气力工作。京剧演员只有在饥饿的状态下，腹内是空的，才有利于气息调节、发声。

因此每逢演出，裘盛戎只吃中午一顿饭。

上世纪30年代初，前门外一位有名的富商为母亲祝寿，请裘盛戎等人助兴演出。

（萧长华表演《审头刺汤》）

当天下午，裘盛戎演完自己的戏后饿得肚子咕咕响。他悄悄溜出去，在南河沿的小店里吃卤煮、炸灌肠、马蹄烧饼。

回去演出时天都黑了，师弟早已勾脸完毕。裘盛戎心里一紧：完了，自己误场了！

领班非常生气，勒令裘盛戎趴的长凳上接受体罚。

萧长华爱徒心切，连忙阻止：咱是来祝寿的，要是惹得“寿星老”不高兴，可不好收场。领班只得勉强同意。

裘盛戎暗下决心，今晚要为师父萧长华争光，为自己争口气。

（国画中的《刺王僚》）

那天他唱的是《刺王僚》，他大大方方上场，开口就是一句长引，赢得满堂彩。

后面的“西皮导板”“二六板”，他一气呵成，台下的掌声、喝彩声响成一片。

富商的母亲得知台上威风凛凛的“小王僚”因贪嘴差点挨打后，被逗笑了。随即，她让人写了一张纸条送到后台。

当时裘盛戎正在卸妆，展开字条一看，上面写道：赏给小王僚肉丁包子1500个！

这是观众对自己的高度认可，裘盛戎兴奋地擂了一下桌子。1500个包子犹如免费广告，裘盛戎一夜之间红遍四九城。

（青年裘盛戎）

1937年，就在裘盛戎即将从富连成出科时，他遭遇一系列挫折。

这年春天，裘盛戎的父亲裘桂仙突然因病去世，年仅52岁。丧父之痛尚未缓解，裘盛戎又遭遇倒仓，嗓音发生了改变，失去了演出的机会。

屋漏偏逢连夜雨。裘盛戎的新婚妻子却与他三观不合，两人天天争吵。

1937年7月，北平沦陷后，日子变得更加艰难。无奈之下，裘盛戎远赴上海发展。

03

由于没有知名度，裘盛戎混迹在上海多个小戏班，收入非常低，还经常被戏霸、小混混欺负。为了果腹，他天天吃缺油少盐的泡饭。即便如此，裘盛戎仍每天早早起床练功，不敢有丝毫懈怠。

（金少山与梅兰芳）

几年后，京剧名家金少山主动邀请裘盛戎与自己搭台演唱《白良关》。

金少山身高1.78米，而裘盛戎仅1.69米，两人站在台上不协调。在舞台上，裘盛戎穿厚底戏靴，尽可能离观众近一些，这样他俩身高看上去就差不多了。

裘盛戎还借用老生、昆曲的表现手法，将唱腔进行大胆革新。

《白良关》首演当晚，剧场座无虚席。上海的戏迷很挑剔，然而裘盛戎与金少山精湛的表演一次次将演出推向高潮，掌声、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白良关》让裘盛戎在上海滩一炮走红。

（裘盛戎（左）与弟子方荣翔）

境遇好转后，裘盛戎迎来了收官婚姻。

1947年，裘盛戎与李玉英喜结连理。妻子比裘盛戎小8岁，1923年出生于北京。

李玉英也出身梨园世家，家里全是唱梆子的。虽然她没有读过书，但心地善良，知书达理，与裘盛戎情投意合。

1947年，裘盛戎重回北京发展，并在李玉英哥哥的资助下成立了“戎社”剧团。

随后，裘盛戎带领戎社在北京、天津、保定等多地演出。那时他经常演出的剧目有《姚期》《大龙袍》《铡美案》《连环套》《牧虎关》等，深受戏迷追捧。

（裘盛戎《姚期》剧照）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裘盛戎积极响应号召，摒弃传统剧目中的封建糟粕，为百姓唱新戏。

随着抗美援朝战争爆发，裘盛戎主动报名远赴朝鲜，冒着生命危险在坑道里为志愿军战士慰问演出。

1956年，北京市想将几位名角组织到一起，筹建北京京剧团。当时名角都有自己的剧团，这项工作非常难办。

裘盛戎主动将马连良、谭富英、张君秋等召集到西河沿自己家，他让妻子做好饭菜款待对方。

（左起：裘盛戎、谭富英、马连良、张君秋）

裘盛戎主动做通了马连良等3人的工作，在排位上主动排到第四位。在工资待遇上，裘盛戎也要求最低，马连良每月1700元，谭富英1600元，张君秋1500元，裘盛戎为1400元。

裘盛戎的高风亮节，赢得上上下下一致好评。

04

不管戏迷将自己捧多高，裘盛戎始终不脱离群众，与大家打成一片。

外出坐公共汽车时，裘盛戎见等车的人没排队，或排队不整齐，他就喊“大家排好队，请先下后上”，在现场维持秩序。

（裘盛戎生活照）

当时很多戏迷都认识裘盛戎，上车后主动给他让座。裘盛戎连连摆手：不行，这可不行！

他四下观察，只要看到有谁年龄比他大，裘盛戎就走过去，将对方让到座位上。每当这时，车厢内就会响起一片掌声。

1963年，北京电影制片厂决定将京剧《铡美案》搬上银幕。

在《铡美案》中，裘盛戎饰演“包拯”，张君秋饰演“秦香莲”，马长礼饰演“陈世美”，谭元寿饰演“韩琪”，阵容空前绝后。

（《铡美案》海报）

尤其是裘盛戎饰演的“包拯”，他的唱腔浑厚有力，高音处穿云裂帛，动情处顿挫鲜明，舞台动作沉稳大气，完美诠释了包公的刚正不阿，铁面无私。

1964年，随着京剧电影《铡美案》公映，全国掀起观影狂潮。城市里，影院售票处排出的队伍长达100多米。

在农村，广大戏迷追着放映队跑，看完一场想看第二场。

《铡美案》是特殊年代之前最后一部彩色戏曲影片，堪称戏曲电影的扛鼎之作。

1966年随着特殊年代来临，裘盛戎遭受不公正待遇，他成了“限制使用人员”。

令裘盛戎没想到的是，这年秋天他平时最器重的一名弟子，竟然带着一帮人上门抄家。

裘盛戎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平时对他非常关照，多场重要演出指名道姓让他上。那个弟子有鼻炎，裘盛戎还帮着找医生，四处打听偏方。

（裘盛戎（左）与朋友合影）

那天，面对裘盛戎的“顽固不化”，那个弟子还当众打了他。裘盛戎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平时爱徒如子，对方为何对他如此野蛮粗暴。

1969年3月，北京京剧团创作现代京剧《杜鹃山》。被限制使用的裘盛戎跟随大家去江西、湖南体验生活。

回到北京后，他再次受到冲击，失去了唱戏的权利。

裘盛戎视京剧为生命，不让他登台比杀了他还难受。他一天到晚心情郁闷，整个人变得很憔悴。

05

1971年夏天，裘盛戎被确诊为肺癌，他痛心地对妻子说：我这病全是憋出来的呀！一句话尚未说完，夫妇俩都泪流满面。

（年轻时的方荣翔）

1971年9月底，裘盛戎再次住进医院。妻子李玉英和他的大弟子、山东省京剧院演员方荣翔始终陪伴在左右。

10月初，裘盛戎的病情进一步恶化，生命烛光日渐暗淡。他将手表，及所有行头送给了方荣翔，算是最后的念想。

裘盛戎婚后与妻子李玉英先后生下9个孩子，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一旦自己走了，妻子和孩子将如何生活？生命最后一刻，裘盛戎迟迟无法闭眼。

恩师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方荣翔心如刀绞，他含泪说：师父您放心，您走后我会照顾好师母及弟弟妹妹。

（戏迷用各种艺术形式怀念裘盛戎）

1971年10月5日，一代京剧大师裘盛戎与世长辞，年仅56岁。李玉英与儿女们陷入巨大痛苦中。

方荣翔知恩感恩，每月都从伙食费里挤出一笔钱寄给北京的师母，直至1989年病逝。

在裘盛戎的晚辈中，只有长女裘红、长子裘少戎，及长孙裘继戎从事京剧艺术。

特殊年代结束后，当年那位带头抄家，殴打裘盛戎的弟子，主动登门向李玉英认错，请求宽恕。

沉默片刻后李玉英说：那时父子反目，夫妻成仇都不新鲜，都是时代造成的，那些事我不会计较。

虽然李玉英很宽容，但那些年那些事，仍像刺一样永远扎在那位弟子心中。

裘盛戎创立的裘派在京剧界占有重要地位，有着“十净九裘”的提法。

裘盛戎亲传及再传弟子众多，主要有：方荣翔、‌邓沐玮、‌康万生、‌孟广禄、‌王越、‌裘芸、叶庆先、陈宝奎、郝庆海、张韵斌、吴钰璋、孟俊泉等，裘派艺术可谓是枝繁叶茂，后继有人。

1990年，裘盛戎的妻子李玉英也离世了。

裘派弟子重情重义，知恩图报。2005年在裘盛戎诞辰90周年之际，他们踊跃集资，将裘盛戎夫妇的墓地迁至京西风景优美的戒台寺附近。

到2024年7月，一代宗师裘盛戎已经去世53年了，他高尚的人品、鲜活的艺术形象，及他创立的“裘派”艺术，永远在戏曲界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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